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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母亲

阳光寮步  http://lb.sun0769.com/  2022-06-21 09:39:09

母亲离开我已经四年多了。

常常想起一位老婶婶跟我说的话:“我们这班人里面,你妈妈最好,她是辣椒命,越老越红。”然而母亲,这一棵青了一辈子的辣椒,在将要红的季节里,先掉了。

母亲是被一只我岳母新送的小狗崽抓伤,感染了狂犬病,三个月后病发,没几天就匆匆辞世了。曾经有一段时间,对妻子及岳母,有一些怨恨。而从小就喜欢养狗的我,从此见狗就恨,母亲刚离世那几个月,甚至有时候驾车在路上遇到流浪狗,会追着去辗。

我信因果,慢慢地想开了。许是那一只小狗,不知上辈子还是哪一世,跟母亲有一些未了债,这一世,变成狗要债来了。要不然,已好久不养狗了,为何在那一年的过年前几天匆匆抱只小狗来养?为何又在大年初一我们几兄弟都去了丈人家拜年时才抓伤母亲?为何父亲平日里逗小狗更多也被抓过多次,而母亲仅被抓一次就受了伤而被感染?

然而,心中的痛始终如周而复发的顽疾,时不时地来折磨我的心灵。

四兄弟,我最小,也是最令母亲操心,最觉愧对母亲的一个。

小学毕业那一年,有一次老师叫我们买补习资料,一块八毛钱,父亲不给,母亲偷偷给了。在那个年代的偏远农村,一块八毛抵得上穷人家一年的油钱。我家属于超穷的,因为读书的多。那时家家户户都生四五个,个个小孩都有书读且都读到高中毕业的,方圆几十里的农村,只有我一家。而母亲,长年体弱多病,面黄肌瘦,额头上,鼻梁上,颈脖子上,隔三差五地就会刮痧,那痧如蚂蝗吸血般钉在肉上。一辈子也忘不了接过那一角两角两分五分凑起的一块八毛钱时的那种感觉,不能回想,一想就会心痛。

初中时,有一个礼拜天回家拿零花钱,嫌母亲给得太少,不愿返校,并威胁说不读书了。母亲急了,大声说,“家里穷,没钱了,你想逼死娘啊!你不读书,娘现在就跳塘里淹死给你看。”那时的我已是小混混一个了,可怜母亲还指望我能考上大学跳出农门。

高中又混了几年,高三时临阵脱逃办了休学,第二年复学还是没考上。那时跳出农门的唯一出路还是读书,父母本想叫我再复读的,但我人虽混帐,却也实在不愿年迈体弱的父母再为了我去卖那把老命。

进了社会,依然在混,嫉恶如仇的父亲常追着我到处乱骂。母亲时常暗自落泪。我知道母亲的心思,她不在乎自己的儿子是否是个小混混,只担心他将来如何才能讨到个老婆成个家。做媒的很勤快,但总也没人看得上我。除了身材瘦小,难当农事大任之外,又无一技谋生,更兼家徒四壁。那时,我家还是那种木头样式的古屋,摇摇欲坠,且只有两间可以住人,哥哥们回家是要挤在一张床上的。哪个女子嫁了我,是连个窝都没有的。

后来我去了东莞,发誓要衣锦还乡。

在刚到东莞的那四五年里,我劳碌奔波,食仅能果腹,有一年因为被炒了鱿鱼,身无分文,回到老家还要用父母的血汗钱。而母亲,知我久疏农事,不胜体力,干脆拿钱送我到外地去学理发。一来可免同村人笑话,二来也希望我能学门手艺,将来好靠它吃饭娶亲。

我终究只学了个半桶水,很不甘心地又投入到打工潮流中去了。走时没有路费,是母亲给了我三百块钱。

这一次到东莞,或许是有了教训,或许是运气好了些。先是找到了一个女朋友——我现在的妻。记得母亲那时特别开心,逢人就说,我儿子带了个媳妇回来。连走路都特别有劲,脸上笑咪咪的。说实话,我从未见母亲那么开心过。大概是她觉得她的儿子也能娶到老婆,她可以放心了,也不用听别人的冷嘲热讽了,虽然那时我依然一贫如洗——一直都很感谢我的妻子,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能够以心相许,能够带给我母亲发自内心的微笑。

就在日子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就在母亲再也不用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做牛做马,也可以衣食无忧的时候,母亲却突然离开了我们。

狂犬病人怕水怕风,发病后不能自控,但是母亲发病后却一直很安静,除了怕水怕风。她将我们几兄弟叫到病床前说,她要回家,还说,“我这个病花多少钱也是治不好的,如果花钱治得好,一百万你们也花得起,也愿意花。我知道你们几兄弟尽了孝心了,我死也心甘了。送我回去吧,不要再浪费钱了。我脑子里明白得很,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会害你们的。”

我们连夜将母亲抬回家,母亲回家后在她那张床上只躺了二十多个小时,就安详地离去了。今年国庆,抽空回了趟老家。父亲说,你娘今年逢七十,到时我要去一下她的坟头。我要赶回东莞工作,不能等到母亲生日时再去上香,临行前去母亲的坟头烧了三炷香,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头,什么也没想,任由眼泪轻轻地滑落……

(作者吴立国,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寮步分会主席)